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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雪留遠(yuǎn)嶺半尖白，云漏斜陽一線黃。”快過年了，此種景象常出現(xiàn)在故鄉(xiāng)，出現(xiàn)在老家。

老家的過年是很熱鬧的。臨近過年更熱鬧，這熱鬧里其實(shí)都是在忙碌，忙碌著煞番薯糖，殺年豬，捏“米胖糖”，蒸包子，做米粉馃，?。ㄕǎ┯宛?，請針師傅到家里做新衣新褲——大人可以“新三年，舊三年，縫縫補(bǔ)補(bǔ)又三年”，可小孩一定要有新衣新褲過年，這樣，小孩心里高興，大人心里舒暢。我對過年前做豆腐印象很深。似乎是，家鄉(xiāng)的過年，從做豆腐開始的。

又有一場雪來了。一年里最后那一場雪紛紛揚(yáng)揚(yáng)落著，村里幾爿石磨就“哐當(dāng)哐當(dāng)”，日夜不停地旋轉(zhuǎn)起來，一圈一圈轉(zhuǎn)出年輪，轉(zhuǎn)出歲月。石磨為什么突然頻繁地旋轉(zhuǎn)起來了呢？哦，要過年啦，過年要做豆腐，要做米粉馃，要做包子，磨豆做豆腐最重要。

做豆腐的黃豆，是自己親手種的，和苞蘆、麥子、稻谷、番薯比，黃豆產(chǎn)量要低一些。

桃花紅透春天，在一路一路齊腰高的麥子空隙里，打坎種豆子，大人播下豆子，小孩撒上爐灰，大人再掩上土。種下豆子，當(dāng)心著喜鵲、烏鴉來啄了吃，頂討厭的是山雞，不管雄的母的都來偷，而且偷得厲害。你發(fā)現(xiàn)它，貓腰趕去，還有十來步就抓得著它了，“卟楞楞”一響，它已飛到老高老高的松樹、柏樹上啦。

綠油油的豆苗鉆出泥土，兩個(gè)瓣像豬腰子相互對視著。馬上開始鏟豆草，鏟了豆草，豆苗“刷刷”往上長。豆苗長到一膝高，再撒一遍石灰，治治豆殼蟲，肥肥豆葉子。

桃熟了，黃豆就熟了。過年做豆腐的豆用心選擇，貯備到糧食櫥里。

要過年啦，浸下幾官升（計(jì)量器）黃豆，浸一天兩天，捏一捏，豆芯子還硬著，再浸，豆膨脹開了，豆芯軟了，開始磨。

磨豆是這樣的：大人推磨，小孩將泡脹的黃豆用鐵飯勺畚上10-15粒，勺子里頭帶點(diǎn)水，錯開大人推磨的“龍搭勾”（木架子），神速往石磨中間那孔洞里添。添豆，是一件很講究技巧的活，豆添多了，磨孔脹死，添少了，磨空磨?？漳?，會磨損石磨上下牙齒，牙齒磨平又要請石師傅“開磨”，花了錢，還耽誤過年磨豆腐。

黃豆和著水從上面的磨眼兒填下去，旋轉(zhuǎn)上片石磨，乳白色的豆糊從磨口四面慢慢流下來，又慢慢流到磨盤口子，才“滴答滴答”有一下沒一下地流到木水桶里。磨完了豆，拎了水桶到廚房。

村里農(nóng)家的廚房大都一個(gè)模樣：有水缸、長條菜桌、磚頭灶。灶，有單灶，有雙灶。雙灶較多，雙灶有兩口大鐵鍋，一家六七口、七八口人吃飯喝水需要雙灶燒煮。

開始做豆腐，把豆糊舀到麻布袋里，用井水或山泉水邊沖邊攪拌邊擠，乳白色的豆?jié){水一泓泓擠壓到大木桶里。擠好了，再倒入鐵鍋內(nèi)用溫火慢慢地煮熟。

火的勢頭不能太旺，太旺了豆?jié){煮沸溢出鍋外，豆腐就少去。

還要折點(diǎn)腐皮，用六月里扇涼用的麥稈扇，慢慢悠悠地往食鍋里扇風(fēng)，到豆?jié){上面起了一層皺，用一桿筷一樣粗細(xì)的長竹蔑從鍋的一頭直挑進(jìn)去，往上輕輕提起，豆腐皮像半個(gè)月亮附著在竹篾上，扇起一張往磚墻縫里一插，晾干。

豆?jié){煮熟了，用鹽鹵水點(diǎn)，鹽鹵水一定要點(diǎn)到妙處，點(diǎn)多了，豆腐太老，少了，成不了豆腐。還有用石膏點(diǎn)，沒有石膏用酸腳水（別人家做過豆腐壓出來的水）點(diǎn)，供銷社沒鹽鹵水賣，只能這樣。撒了鹽鹵水后沒多久，豆?jié){就開始結(jié)塊，慢慢變成了豆腐腦兒。

豆?jié){成豆腐腦，一朵朵在鐵鍋里飄動，像棉絮在空中飄著。出豆腐時(shí)，用木勺舀起豆腐腦澆入用麻布攔著的榨眷里。滿了，蓋攏布，壓上木板，壓上石頭，壓上盛著水的桶等重物。壓干豆腦里的水，過一段時(shí)間，掀開布，白嫩的豆腐即成了。矮矮低低的廚房，熱氣騰騰，剛做出來的豆腐，放在榨欄里，上面蓋著一塊麻布，“滴答，滴答”，豆腐淌著水，冒著熱氣，散彌一身清香，香味遼闊而綿長。

豆腐渣呢？豆腐渣給欄里的那頭小豬吃，豬難得有這樣的美味。

豆腐做好，切成一寸來寬、三寸來長一片，一片一片下油鍋?。ㄕǎ?，滿村子的菜油豆油香，連狗也被香得東家走西家竄的，快過年了，它們也忙。還要留些白豆腐，烘些烘豆腐，過年要待客，要自吃。

村里那幾爿石磨還在“快到、快到”地催促著新年的到來。（王豐）  
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　編輯：徐麗　徐滿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