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60年前,為支持國家建設(shè),近三十萬移民篳路藍縷,遠(yuǎn)遷浙、贛、皖……父親便是此大背景下千千萬萬移民中的一員。
故園此去路漫漫
父親的家離原遂安縣城南城門約五華里地的富江鄉(xiāng)馮家墩村,隔三都畈與古城獅城炊煙相望,武強溪千百年來自村前夜以繼日奔流不息,灌溉著河兩岸萬頃良田。族人隨南宋政權(quán)移居至此,日出而作日落而息,繁衍生息已歷八百余年。
因循父親的足跡,那段被塵封的記憶被再次拾起。
1959年遂安城外馮家墩村,正是人間芳菲四月天,村外,萬畝畈上,連片油菜花開十里,千樹桃李正肆意綻放。村內(nèi),拎著包裹、挑著家什的人群打破了往日的寧靜。父親正將昨晚整理好的幾個大木箱和一些家什打點妥當(dāng),歸攏在門口的青石臺階下,返身最后一次關(guān)上了祖宅的大門。屋內(nèi)太祖父置辦的清代雕花大床,正堂屋的紅木八仙桌,廚房后的一方石磨,廂房內(nèi)一扎扎凌亂的線裝古籍,瞬間都被關(guān)在了門后重重的陰影里。祖父說了一聲:“走吧!”父親和族人們彎腰扛起箱子未及起身,祖母此時早已涕淚長流,久久不愿起來……
遷徙之旅漫長而艱辛,其間二易其地,如是幾經(jīng)輾轉(zhuǎn),終于于1966年歲末,來到了現(xiàn)在籍以安身立命的江西省樂平縣陽臺山墾殖場。
陽臺山墾殖場地處鸕鶿鄉(xiāng)一隅,一座拔地而起的陽臺山橫亙在路之盡頭。一些長期被棄種的荒田野地,分散在高低錯落的坡坎與山坳之間。雖地力貧瘠,但所幸土質(zhì)尚佳,假以時日,必能改造成沃土良田。
未及洗去風(fēng)塵,大家便開始埋鍋起灶、圍屋造田,全力以赴投入到了百廢待舉的家園重建……半年后,一個30余戶的村落又見雞犬相聞、炊煙裊裊。新村既成,且美其名曰中畈村。既來之則安之。自此,大家心無旁騖,經(jīng)過愚公移山式的積衰再造,生活也漸趨穩(wěn)定并日益繁榮。
客心思?xì)w意未闌
1996年11月,我第一次隨母親踏上了千島湖的省親之旅,在馬金轉(zhuǎn)道汾口的中巴車上聽到方言鄉(xiāng)音,一種強烈的歸屬感迅速彌漫我全身,一時竟完全混淆了時空的距離。我不禁在想,這種鄉(xiāng)情是否已融入了我的血液,無論彼此相隔多遙遠(yuǎn),他們的身心必然是緊緊相系、沒有距離的。
父親年事漸高后,其對故鄉(xiāng)的思念卻愈加濃郁,尤其是2001年父親罹患食道癌并做完切除手術(shù)后,其情尤甚。或許料想自己時日無多,擔(dān)心自己走后尚未成家的老幺生活無著,2004年,父親傾其余力翻蓋了一棟三底四層的樓房,房子竣工之日,外墻尚未及粉刷,父親突然停工執(zhí)意只身前往千島湖,此次千島湖之行,他幾乎拜會了所有能聯(lián)系的親朋老友。行程的最后一天他獨自來到離故鄉(xiāng)最近的山頭,遙望祖輩長眠之地,將一壺老酒灑向了腳下的這片土地。
在計劃回程的當(dāng)天,父親得知我也在杭州,急忙從千島湖趕來。我在車站接到他后,回到下榻的酒店。也許是人老了,絮叨了一些家常后,突然一向要強的父親用幾近請求的口吻問道:我已是風(fēng)燭殘年,有兩件是我未了之愿。一是認(rèn)祖歸宗。此次移民宗祠不再,族人離散,你們一代已是族譜上無名了,聽說族譜及宗祠遷至江西南豐。一旦條件成熟,務(wù)必前往捐資續(xù)譜。見父親言之殷殷,我忙點頭稱是。
其二落葉歸根:如果我走了,能否將他的和祖父祖母的遺骨安放在故鄉(xiāng)的土地上。父親問的突然,我一愣,一時不知如何回答。我想父親應(yīng)該很清楚淳安除了為數(shù)不多的親眷,家中已無一人生活在那里了。我便問他:如果我也百年之后,你認(rèn)為我們的子孫會如我們一樣對淳安有如此之深的情感維系?他們是否也會有如我們一樣,有前來緬懷憑吊他們的祖輩的意愿呢?父親一時沉默良久,用幾乎只有他自己能聽見的聲音說道:“既不能相伴列祖列宗,那就將他埋骨在離子孫最近的地方吧?!蔽覄e過臉去,父親也再沒有言語……
知道父親最想去北京看看,正巧我下一個行程便是。翌日,我便極力要求他與我同行,但無論如何規(guī)勸,父親堅持當(dāng)日趕回家中……見其說的決然,我也只能作罷。
人生萬千、世事變幻總也是須臾之間。出差途中,突然接到母親電話說父親快不行了……而這一趟千島湖之行也成是他人生最后一次面對故鄉(xiāng)的山山水水,想來,他是特意來向生他、養(yǎng)他的故鄉(xiāng),以及那些生活在故土上的親友最后訣別的……從此天海茫茫,不會相見!
父親及其族人的移民史,就是千島湖移民族群的一個縮影,她見證了移民們在面對艱苦和困難時的團結(jié)、隱忍和堅韌的品格。60多年過去了,曾經(jīng)的少年如今都已年逾古稀。時光并未能沖淡他們對故土家園的眷念。
2012年全球千島湖人的目光跟隨央視的鏡頭,首次聚焦這座水下古城,歷經(jīng)半個多世紀(jì),古城依舊那時容顏,所有人無不為他的美輪美奐而驚嘆……巧奪天工的石雕、厚重恢弘的城墻……古城無言,如慈母般祥和,靜靜矗立……時間將她永遠(yuǎn)定格在1959年9月21日,這是大壩落閘蓄水的日子。也是千千萬萬散落在全球各地千島湖人無法忘卻的記憶,因為這一刻承載著那一段滄海桑田,承載著他們的精神家園,是他們的鄉(xiāng)愁所系。 (倪麗貴)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 編輯:徐麗 徐滿萍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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