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●錢雪兒
龍年的時候,該去騎龍巷走一走。
雖然去年的秋,已去過了,但長的路,深的庭院,和舊的巷子,總是值得反復(fù)去。初晴的傍晚,夜色還嫩,花被雨微微壓過,香沒散,又甜又水濺濺,月亮滿了;滿月光里,該在騎龍巷走一走。
很久沒回家,也很久沒回騎龍巷,從左到右,從上到下,慢慢地走一走。
兩側(cè)是路燈,一動不動地亮著,像詩人寬邃而明恕的眼睛,借著這一顆又一顆的亮眼睛,我重新看見騎龍巷——巷口的吉祥物是新擺的。
“湖包包”, 千島湖動漫吉祥物,熊貓兒化了的鰱鳙魚,塑得有近一人高,很穩(wěn)定地立著,撐起大而圓的頭,稚拙又堅定地探出圓手掌。迎賓的姿態(tài)。深深抿住翹嘴巴,凸出的魚類的大眼睛,朝人笑著,那種一點(diǎn)渣滓沒有的純粹的熱切的神情,有點(diǎn)像大魚躍龍門的那一瞬,竭力保守著一個巨大的快樂的秘密。
沿巷的小鋪?zhàn)邮切麻_的。
一溜的小鋪?zhàn)?、小攤子,都有點(diǎn)兒形似,兜售著現(xiàn)代商品的仿古小棚子,輕輕搭著禮物盒似的蓋,斜倚坡度,積極地靜靜地張出來,離得行人近。不太高,店面又小,略有點(diǎn)燈盞似的空心,透出穩(wěn)健的暖色強(qiáng)光——燒烤店前,圍著許多人,老板站在忙碌的噴香的油煙里,從容而又霸道地控制著烤串,不慌不忙得把它們壓在鐵板上,滋滋響,多肉、多嬌,客人們則握著手機(jī),咻咻地沉穩(wěn)地候著。
巷里的行人是新的。
一個一個,一對一對,一群一群,都是新面孔——坦然的未經(jīng)修飾的清晰面孔,掛著本地人的神情,很有興致地說著話。滿滿、稠稠、急急的話,像是不太純的甜酒釀,里頭摻點(diǎn)果斷的鄉(xiāng)音,有點(diǎn)粗糙,有點(diǎn)俗氣,可去掉了這么半明半昧的一點(diǎn)粗俗,反而不那么響亮和熱鬧了。這種親切的響亮和熱鬧是千島湖生活模式的一部分;從前是這樣,現(xiàn)在也是這樣。
巷子的臺階也是新修繕的。
從前也是青石板,用得久了,破損處拿水泥補(bǔ)過,略有點(diǎn)影子似的斑駁。新修后,去掉了水泥痕跡,只留素色的青石板,反而更“古”。長而寬的悶青調(diào)子,像未切割的賭石,不甚精巧然而值得慎重。一塊又一塊地疊上去,稍有一點(diǎn)歪斜著的,這邊高一點(diǎn),那邊低一點(diǎn),然而一階階又非常慢條斯理、井井有條——密山禪寺的路上也是這種青石板,很經(jīng)得起陽光照耀,也受得住風(fēng)雨摧殘,比磨石還經(jīng)久耐用。走這種青石板鋪起來的路,下腳絕不會猶猶疑疑的。
本來,騎龍巷的路也是千島湖人自小走慣、走熟了的,走在騎龍巷,腳自己會認(rèn)路,亂紛紛的和和氣氣的自己人的路;騎龍巷的路,總走在人群里。
在許多許多年前,這條小巷子就矮矮伏在街上了,斜斜升上去,像一條坡,從千島湖人的本質(zhì)深處滾滾而出。它默默地升平,不陡峭,老人和孩子都能走,膝蓋上沒有要命的重量。
騎龍巷的故事太長了,長得像一條“老護(hù)城河”,長得像樂府詩似的“水下古城”故事,長到以我的年紀(jì)和閱歷,無從完整展開——那么,先繞行過它幽幽的“老城墻”,從我童年的騎龍巷淺淺說開去。
記憶里總有最明亮的季節(jié),到處都是寬敞的光線所照亮——美好的日子一直持續(xù),連明天都是可預(yù)知的。所以,在騎龍巷里眼睛永遠(yuǎn)不挨餓,沒有一處是空置的。景泰藍(lán)的天,芡實(shí)白的云,田螺綠的樹夾著巷口默默垂著,樹蔭底下坐著小商販,走著行人,切切實(shí)實(shí)地?zé)狒[,像夏夜有規(guī)律的蟬聲,也像廣播里放著的流行歌,熟悉的、人擠人的、兩廂情愿的熱情。
那時,騎龍巷有一個奇大的花鳥市場,也兼賣小寵物?;B市場有最豐盛的顏色,像是教堂里的花窗玻璃,拼拼湊湊、擠擠壓壓的人為的鮮艷,可一切都是那么普通,平常,叫人放心,好像本來就如此。那里也有一種莊嚴(yán)的禮拜天早上的氣氛——大概爸爸領(lǐng)著我去的時候總是禮拜天?
花草都是本土的,很實(shí)際,又實(shí)惠,童話書插畫里那些纏綿的玫瑰樹、接骨木、槲寄生、銀蓮花……都沒有,只有虎刺梅、朱槿、矮牽牛、杜鵑一類,艷陽天里安平的艷色,不怎么雅致,可很有生氣,被一抔土壓在小瓷壇或扁塑料盆里,仍是花枝招展,飄飄艷艷。花店市售的包在玻璃紙里的捧花束很有比例,那種精巧里有一種反常的平淡,可花鳥市場的花草就很不同,洶涌澎湃的春天的味道,那枝葉從小小的盆子、壇子里蓬勃而出,像熊熊的爐火一樣向上——樹林、花園、草叢里自然生命的小集合,穿插著買家和賣家愉快而清晰的討價還價。
一切都完好、新鮮得像新開的花朵。
組成了繁榮的的聲音和顏色的另一部分是小動物, 雖然都是很普遍意義的寵物:小狗兒、小貓兒、小兔子、小雞仔、小金魚、小鳥兒,雖然小,可一點(diǎn)不怕人。
小黃鳥,大概是黃鶯兒,弱不禁風(fēng)的一團(tuán)淡金墨,羽毛絲絲縷縷散出來,像太陽的睫毛,懸在細(xì)鐵絲絞的小籠子里,小籠子只有大人的巴掌大,那形狀,像布谷鳥鐘;小鸚鵡就威風(fēng)些,像武將,披掛著紅、黃、蘭、翠,圓胸脯挺著,翹起的尾巴尖尤其嫩綠,芽綠帶著黎明的輕盈的金。
小狗有黃有白有黑,不足月,又胖又短,不大睜得開眼睛,很馴服地仰著頭,微微張著嘴,小牙齒被太陽照亮了,在昏昏欲睡中發(fā)出平淡的肚皮聲。小貓比小狗還小,張著有太陽形狀的眼珠子,金的,玉的,水晶的,鉆石的,會流光的,滿不在乎地左右嗅探,搖著小尖耳朵若有所思,有一種異樣的大智慧的威權(quán)。
這些我只是看看。
我和爸爸常去那兒買金魚,養(yǎng)在家里的大玻璃魚缸里。魚兒不知道飽,我常常超量地喂他們魚食,魚食沙粒那么大,紅綠的小星星,漫在水里,他們總是觸著吃,吃得肚子漲滿,在水里一擺一擺的,快游不動了,尾巴幽幽散開,像因大雨而裂開的玉蘭花。
小金魚品種很多,我也認(rèn)識,蝶尾的,水泡眼的,龍睛的,琉金的,虎頭的,各色都有,養(yǎng)在淡灰綠的方水缸里,客人可以拿小小的繩編綠網(wǎng)兜自己兜,我總想要胖一點(diǎn)的金魚,鄭重其事地?fù)浦曛骱桶职挚偸遣唤橐獾卣驹谀抢?,心平氣和地等著我?/p>
買定離手,店主便把金魚盛在一包水里。那塑料袋特別結(jié)實(shí),綢厚、肉實(shí)的一包,幾條小魚鼓出詢問的眼睛,尾巴一蕩一蕩,鱗片也一漾一漾,迷離地反著太陽光到臉上來,一晃一晃。
我拎著魚,很自豪地和爸爸走,當(dāng)它們是新鮮捕獲的。
再往巷子上走,兩邊的階梯有賣“假古董”的,他們老是坐著,面前鋪著一片編織袋材質(zhì)的布,有點(diǎn)臟,膩著泥灰似的,不過“古董”本來就有點(diǎn)臟,不然看著沒那么“古”。他們賣小銅錢、小匕首、小香爐一類。這類小商販沒有精明的兜售技能,很可能不具備古董知識,極少有大人會買他們的“古董”,問價的都是看多了小說的孩子,他們總竭力哄著來問價的孩子,順便編一些故事,不甚完整的片段式的故事,然而劍光璀璨、萬馬奔騰。
小孩子“哇”的那一下子,便是說故事人的驟然的輝煌,雖然只有煙花棒似的徒勞的一剎那——那些假古董小孩子買不起,大人看不上,而他們面前擺的又總是那些東西,像是從來沒有買賣過一樣。但他們還是照常地生活著。
不愛說話的是另一種攤主,賣自制小工藝品的,鋪一片燈心草草席,大概是很舊了,松松漏出經(jīng)絡(luò)來,他們自己屁股下墊一個小蒲團(tuán),面前擺著矮矮的小臺子,上面散著零零落落的小木雕,是松木、樟木雕的小人、小動物。攤主也不招呼客人,光是靜靜坐著,一雙手一下一下雕著,小木雕和他的手一樣傷痕累累,從囫圇的形狀里睜開了逼真的眼睛。那真是一雙重拙辛苦的手,指甲、關(guān)節(jié)都損壞了的,怎么都看不出靈巧,可偏偏就雕出了那么各個分明的小木雕。
這些攤口都較冷清,他們也沒有真正的攤位,只管往臺階上一坐,就是了,也不會有城管來管他們。吃的是天時地利人和的飯,如果天落了小雨,就支起小雨棚,有個掩蔽,雨大了,他們也就走了,等晴天再來。
生意興隆的是夾巷的幾列小吃攤,老有人排隊等著。
最邊上一家立著一個鐵桶,滾圓的,銀灰色的薄鐵皮,冬天里頭烤紅薯,夏天里頭烤燒餅,燒餅有小圓墩、扁薄片兩種。店主有一張紅紅的油汗的臉——被爐火還有生活的欲望熏得通紅的——那桶里有洶洶的火光,燒出淡淡的青色,肥重地越燒越低,要店主時不時開蓋子,拿青黑色的長火鉗去撥一撥,火又焰焰高起來。
我很愛吃那種薄烤餅,沒有名字,單是烤餅,借鑒了徐州烤餅的做法,但肉很少,薄薄一小片,薄得很勻凈,幾乎是半透明的,薄得發(fā)青的白面皮上撒點(diǎn)芝麻,老板炫技似地攤開手,一掄烤餅,沾沾盆里的清水,隨手貼在筒上,非常一氣呵成。烤餅很薄,被火燎個三五分鐘就熟了。出爐時,老版很輕盈伶俐地拿長火鉗一夾,再用紙袋一裹——那姿勢,幾乎要是倜儻的了。
這種薄烤餅吃在嘴里,是一片巨大的、燒焦、咸酥的雪花,嘎吱嘎吱響。一塊錢一個,梅干菜餡兒的,用極碎的豬肉丁,拿梅干菜拌糖一起腌,九分肥一分瘦,肥肉出奇得韌,豬油糖的質(zhì)地,吃起奇香。
不論是冬天還是夏天,鐵桶前都很熱,但有一種甜蜜的金色氣候,叫人不怕等。等烤餅的時候,看不遠(yuǎn)處的陽光游離在水泥階梯上,像平靜的水面。那種饞和期待是很靜的,因?yàn)橹罆粷M足。
也有賣冰糖葫蘆的,厚棉衣里的“套中人”,抖伶伶站在那里,四面八方被冷氣裹著,可孩子不覺得他凄凄,哪怕是很冷的冬天。真是很深的隆冬,連包糖山楂的糯米紙也凍得脆脆的,山楂又沒有去籽,冰得像小石子;蘋果有斑斑點(diǎn)點(diǎn)的小黃麻子,星星狀散著,又脆又硬,要張大嘴來啃。這都是簡單又健康的小零食;當(dāng)然,色素也許是不健康的,吃完一個糖蘋果,要一張嘴左右開弓,一片下巴都染紅了。
春秋天時候,騎龍巷里有小商販買麻糍,量很少,都說自家制的,挎著一個竹籃,蓋著一片洗得發(fā)白的藍(lán)棉布,一磚一磚賣,很瓷實(shí)。很有尊嚴(yán)的硬度,輕描淡寫的一點(diǎn)點(diǎn)米香味。據(jù)說要拿水泡過,片來煎,蘸紅糖吃。我不愛吃糯米食,沒買過。但從前和同學(xué)一起走的時候,那位女同學(xué)問過價,大概是嫌太貴沒有買,那個中年婦女木木的臉,眼睛里有種相當(dāng)失望的神氣,很愛惜地為雪白的麻糍遮上藍(lán)棉布,走掉了。
周末補(bǔ)完課的下午,有時候我讓爸爸別來接,好在騎龍巷逛一逛。午后,總是騎龍巷最安靜的時候,影子也靜得像一條條虛線,牽著人,跟著人,老老實(shí)實(shí)走著,平平靜靜拾級而上。而早上的時候,悠長而舒展而慵懶的石頭階梯形,被許多眼睛、許多腳步摸索過了,被喜氣洋洋的“瘋孩子們”那魯莽而彈性的腳步所踏過,他們數(shù)著太陽的腳步,一路地跑,在階梯上也如履平地,無緣無故地感到狂喜。
我很熟悉騎龍巷的青石階梯,補(bǔ)過的水泥面上一粒一粒的,沙痕似的,某一節(jié)階梯那里凹下去一點(diǎn),下雨天會積著水,哪個方向會吹來巷口的弄堂風(fēng),積極的清新的空氣,充滿生機(jī)的綠葉和干葉味還有人煙氣,陽光熱熱照在脖子上——這條巷子像是長滿青苔的松樹,有自然界和其生態(tài)群的顫音,漲潮的潮水一樣洶洶從騎龍巷的階梯前流過,滋長加繁,一天里所有的大事和小事、所有的色彩和氣味都混在一起。
我還是年輕、不引人注目的初中學(xué)生,素發(fā)素眼,老是被擦肩而過,擁有優(yōu)質(zhì)的防藍(lán)光眼鏡,正在努力學(xué)習(xí)和娛樂,為明天而活。
回憶像是近在眼前,近得像看一片鮮綠的樹葉從春的枝頭悠悠落下來,那樣脈絡(luò)分明,沒有什么事是記不清的。
然而,街上的聲色越流越快,流過生活的欲望,流過生活的本身,也流過我——我已經(jīng)大了,和學(xué)生時代隔了有一段時期了。
騎龍巷的翻新,本來也很應(yīng)該,誰能舍得這么一條巷子這樣輕易被擱置,它是這樣有輪廓,有神氣——翻新它,就像栽一棵樹那樣順其自然,那樣生機(jī)勃發(fā),這條巷子從來不是無法保存的標(biāo)本。
尤其是,成年人和游子,有太多無法返回的地方,每每想多邁出一步,就更無處可行,像陷在琥珀里。但,騎龍巷總是不同的,它總歸在那里,在來回、搖擺的變化里,它自有一種平衡和確定,深深的情感上的觸手可及。
龍年了,去騎龍巷走一走——所有走過的人,都是巷子的一部分。
千島湖新聞網(wǎng) 編輯:鄒楚環(huán) 王志仙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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